第一百四十五章 恐惧教徒的集会

    日子在琐碎的日常之中一晃而过。

    很快，就到了月底。

    老吉恩旅社之中，林间在试穿一件纯黑色的风衣，这是他花了一个银币买下的，看上去就像一块黑色的大抹布。

    而买下这件丑陋衣服的理由很简单——已经到了参加恐惧教会教徒集会的时间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出于隐匿自己，还是其他诸如耍酷之类的目的，恐惧教会的主祭要求所有成员参加集会之时都身着黑衣，并戴上面具。

    总之，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正经集会。

    晚上。

    罗克城南部城区，风信路13号，橡木病友俱乐部。

    乘坐最后一班蒸汽轻轨，林间与小吉恩到了南部城区，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，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。

    这里本来是一个公益性的组织，为那些得了罕见病症的患者提供一个交流的场地，但是这些年来，医疗技术的发展十分迅捷，如果你是上层人士，得了这些罕见病很快就能治好，如果你生活在底层，那么互相交流也没有用，因为你缺少的并非是治愈自己的方法，而是足够支撑治疗费用的财富。

    所以，这里慢慢变得无人问津，有时候一周都没有几个人来这里举行集会，到最后，为了获取足够维护这栋建筑的费用，房子的主人索性把租用权开放给了任意付得起费用的人——包括但不仅限于瘾君子，特殊集会爱好者以及邪教徒。

    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子，又拿出了一张狼獾面具套在了头上——这是在一家玩具店买的，而小吉恩戴的面具，则是麋鹿。

    跟在小吉恩的后面，林间在大门前站定。

    小吉恩轻轻敲了敲门。

    于是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。

    「是谁在敲门？」

    小吉恩回答道。

    「是费尔神忠实的信徒！」

    于是，门被缓缓打开了，从中探出一个猪头假面，「是你，房东先生。」

    恐惧教会的教徒们对彼此的姓名并不了解，因而都是以代号相称，房东这个听上去很富贵的代称，就是小吉恩为自己取的代号。

    「屠夫先生，你来得真早。」

    「除了你，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。」猪头假面不客气地说道，然后转头看向跟在小吉恩身后的林间，「这位是？」

    「他是我新发展的教徒，代号是侦探。」

    罗克城中，无论是林间这种半官方的类似社区调解员的特聘侦探，还是私家侦探，至少有几百个，因此也不必太在意代号会暴露自己的身份。

    屠夫点了点头，「房东先生，你干得不错，侦探先生，你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集会，请随我来吧。」

    走过一条弯弯绕绕的回廊，林间与小吉恩跟着屠夫来到了一个角落里的房间。

    打开门，里面是约莫二十把围成一圈的椅子，已经有三分之二的椅子坐上了人。

    这些人带着不同的假面，有猫头鹰，狮子，狼，蛇，猫......甚至还有蜘蛛和独角仙。

    而在他们的包围圈中央的地上，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罐。

    在一行三人走进来之后，那些人齐刷刷的转过头，让人感觉好像是进入了动物园之中。

    林间泰然自若的无视了那些窥探的目光，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来之前他已经向小吉恩打探过，这些恐惧教会的教徒，有部分是普通人，另一部分是其他教会归化的超凡者，不过应该都是低级序列，这意味着，如果暴露了身份，还能跑。

    屠夫清了清嗓子，「既然人都到齐了，那集会就开始吧，本次集会，由我主持。」

    啪啪啪！

    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。

    林间有些摸不着头脑，但看到小吉恩也在用力鼓掌，只好有样学样的拍起了手。

    过了约，掌声才停息了下来。

    屠夫继续说道：「在上个月，我们取得了惊人的成就，收集到了大量的恐惧。」

    啪啪啪！

    掌声又响了起来。

    有病吧！

    怎么又鼓掌？

    看见莫名其妙，但为了让自己不成为异类，只好有样学样。

    「这个月又到了月末，不知道大家对自己的工作会做出怎么样的总结呢？」

    啪啪啪！

    林间已经麻木了，他索性直起身，用上了真力气，掌声响彻房间，引来了其他教徒的侧目。

    「好了够了。」屠夫咳嗽了一声，「作家先生，就由你分享自己的个人总结吧，然后我们顺时针进行，到我们的新成员，侦探先生为止。」

    被称作作家的教徒戴着一个蜘蛛的面具，斜斜得靠在椅背上，显得有些慵懒，他的声音很年轻，可能也就二十来岁。

    「最近，我在报纸上连载了一篇名叫《异常世界》的恐怖，虽然反响平平，但也收获了一批读者，从他们那里，我获得了一定量的恐惧，和前几个月，大概持平。」

    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，里面有星星点点的紫色萤火，一会儿聚集一会儿又突然散开——那就是来自读者的恐惧。

    随着玻璃瓶子上的木塞子被拔出，那些萤火一颗颗的飘了出来，顺着某些看不见的路径，飞到了中央的那个陶罐之中。

    「很好，大家为作家先生献上掌声。」

    啪啪啪！

    作家站起了身子，对着周围的教徒点头与鞠躬，「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，肯定无法与在座的诸位相比，我只希望下个月，在连载新的的时候能在之前的失败之中获取教训，从而收获更多的读者与恐惧。」

    林间：......

    他终于明白刚才一直感觉到的熟悉感与不对劲来自哪里了。

    这哪里是什么邪教集会啊。

    明明就是现世之中的销售开会啊，只不过，他们比的不是销售额，而是收集到的恐惧份额。

    作家坐到了位置上，又恢复了原先那副懒散的模样，而后，他旁边的狮子先生粗声粗气地开了口。

    「大家都知道，我在马戏团当驯兽师，最近，我研发出了一种新型的收集恐惧的手段，在观众们前来观看表演的时候，我会在他们下场与我进行互动的时候，偷偷掐狮子的屁股，这样，狮子就会勃然大怒，把他们吓得心惊胆战，这时候，我收集到的恐惧，几乎是平日里的两倍有余。」

    和作家一样，他拿出了一个玻璃瓶，里面紫色萤火的数量和刚才差不多。

    但他要冒的险，可比作家多上太多。

    没办法，知识就是力量。

    又是一套勉励，谦虚，掌声的流程。

    不过，还没等掌声彻底停息，驯兽师后面的那位猫头鹰先生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。

    「嗯，我来讲讲我这个月的收获吧，首先呢，这个月，我的状态是非常不错的，大家也都看到了，现在的我充满了热情，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，都是充满热情的，所以我的状态非常不错，这是一件非常显然的事情......」

    林间隐藏在面具背后的脸上逐渐出现了错愕。

    这个猫头鹰先生，讲了分钟，全部是在讲废话，而且颠来倒去的，一点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。

    终于，屠夫也忍不住了，不客气地说道：「外交官先生，请你加快自己的速度，不要说与集会无关的事情，否则，我会剥夺你发言的权利。」

    戴着猫头鹰面具的外交官先生不满的嘟囔了一句，但还是进入了正题，「我收集恐惧的方法，就是在餐厅，广场，超市这样的地方和看上去比较内向腼腆的陌生人谈话，有时候，他们其实是不愿意和我谈话的，但是呢，我就是要和他们谈话，即便他们拒绝了我，我也要在他们的耳边喋喋不休，然后，他们通常会不满的走开，这个时候，我就会跟在他们的身后，他们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，不断的开口和他们说话，知道他们最后完全崩溃，到了这个时候，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......」

    这是一个社交恐怖分子压榨社交恐惧症的故事。

    出乎意料的是，外交官先生收集到的恐惧，竟然比刚才的作家和驯兽师加起来还要多一些。

    林间觉得这样的行径非常无耻。

    而后，恐惧教会的成员们一个个做出总结，和从小吉恩那里了解到的一样，他们个个都有收集恐惧的独家办法，当然，收集到的恐惧数量，大抵与一开始的作家相仿，没有人能达到刚才外交官先生的高度。

    谈话逐渐进行到了小吉恩左手旁的那位——一个戴着老虎面具的中年男子。

    他给自己取的代号是发明家。

    「最近，我发明出了一款新型的魔动蒸汽引擎，他能大大提高蒸汽机器人的工作效率，可以预见的是，在不久的将来，蒸汽机器人就会取代大量的重复性的枯燥工作，到时候，社会将会迈入一个新的阶段。」

    「所以，你的恐惧是从何处收集的呢？」有人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「是对于失业的恐惧。」发明家说，「我让人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几个贫穷的劳工，于是，他们便开始恐惧失去工作，无法养活自己的家庭，并且愿意主动降薪。」

    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，里面的紫色荧光非常密集，比刚才的外交官还要多一些。

    但是，其他的恐惧教徒都沉默了，第一次，他们没有对于发明家的作为给出掌声。

    「这不道德。」

    有人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「在座的各位，何时又在乎道德了？」发明家摇了摇头，「大家都是在利用他人的心理弱点而已，难道收集他人对于恐怖，动物，社交......的恐惧就比我的做法道德吗？不要再开完笑了。」

    最后还是屠夫出来打了圆场，「好了，不要再说了，让我们为发明家故障。」

    稀稀拉拉，有气无力的掌声响了起来，于是，压力来到了小吉恩这边。

    「我收集恐惧的方法，大家也是知道的，那就是恐吓我的住户们。」小吉恩说道：「多亏了作家先生写出来的恐怖，我才能想到那么多的吓人办法。」

    小吉恩并没有透露出他拥有编织梦境的能力，在恐惧教会之中，除了那位现在还没有露面的主祭，其他人恐怕都以为他是一个以吓人为乐的无良房东。

    这个月，虽然林间的出现打乱了小吉恩原本的生活节奏，但从莉莉姆身上，他却收集到了足额的恐惧。

    林间知道，他能够将那些紫色的萤火储藏在身体之中，但是他偏偏和其他人一样，把它们放进了玻璃瓶子里。

    看来，我们的小吉恩先生也并没有看起来那般无脑。

    小吉恩收集到的恐惧，大抵与作家先生相仿，因此并没有吸引太多的目光。

    在小吉恩的发言过程中，林间也在沉思着。

    他并有忘记这次来的目的——找到那个在东部城区犯下杀人罪的罪犯，把他交给道格探长换取赏金，并同时维护街区的太平。

    但是，从诸位教徒的发言之中，做的最过分的，也不过就是那个利用失业诱使他人主动降薪的工贼发明家，并没有人表现出某些极端的情绪。

    当然，一个杀人犯肯定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，即使这里是邪教徒的集会。

    那就很难办了。

    总不能把这里的人全部打晕，然后扭送到东部城区警察局吧？

    屠夫的声音打断了林间的思考。

    「我们的房东先生这次给我们带来了一位新朋友，他给自己的代号是侦探，侦探先生，总结你就不需要做了，不妨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，与其他成员认识认识吧。」

    该来的还是躲不掉。

    林间故意压低声音，「大家好，我是来自贝克街的侦探，我平时的工作，就是承接一些案件的委托，帮助我的雇主们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，在工作的过程中，我常常会遇到某些匪夷所思的事情，比如失踪案，凶杀案等，在这样的场合之中，我体会到了恐惧的美妙，并为此而着迷，也正因此，我的朋友小吉恩给我做了引荐。」

    这段话已经排练过很多次，所以说起来很顺畅，在发言的同时，林间也在注意着其他教徒的反应。

    他刻意在「凶杀案」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，有不少教徒表现出了兴趣，但却为曾有异常。

    屠夫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「好，那我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吧。」

    「等一下。」林间说。

    「侦探先生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？」

    「还有一个人没有发言呢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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